有同事為北京土著,土生土長,向北最遠未曾離開過懷柔,向南最遠未離開過大興。二十幾年的青春完全揮霍在祖國的首都,連河北都沒去過,從小到大與火車無緣。
生在中國竟然沒親身感受過春運購票的坎坷,如同小時候沒出過麻疹,未免是件遺憾至極的事情。每當聽見他絮絮叨叨議論昨晚下班路上或今早上班途中看見的一溜購買火車票的人鏈橫亙馬路的盛況時,我總是善意地勸他春節(jié)期間也買張票去外地走走,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他總是擺擺手說:“我上網看了,票很難買。”
都說葡萄是酸的,但是到底有多酸,也只有吃過的人才知道。沒買過票的人說票難買,就好像男人說女人生小孩很辛苦一樣,難以切身地體會到事情的真實面目。
我曾在大學的頭一年天真地以為購買火車票就像購買其他商品一樣容易,因而沒有選擇提前在學校訂票,而是接近春節(jié)的時候興趣盎然地來到雄偉而嶄新的—當時下雨還不漏水—西客站,準備排隊買票。剛進售票大廳就傻了眼:人頭攢動,大廳里的告示牌上顯示票已售罄。
回學校向購票有經驗的朋友取了取經,第二天早上大概凌晨3點趕到北京西客站,手里還順了幾張朋友的報紙,早早地守在售票處窗口,等著開始賣票。售票處發(fā)售車票是在早上的8點半,還有大概5個多小時,時間還長又不敢睡覺,擔心有人插隊,幸虧手上還有幾份報紙,于是且看且坐,一邊休息一邊消磨時間。
為什么把農民工返鄉(xiāng)稱為民工潮,那次有了最為直觀的認識;疖囌镜拇髲d里,廣場上都三五成群地擠滿了農民工兄弟姐妹,或坐或躺,一個個都面容憔悴,唯有小孩還圍著包裹打打鬧鬧,給人一種愉快旅行的幻覺。這些人,當然也包括我,像潮水一樣淹沒了整個西客站。
排到黎明時分,氣溫漸漸降到最低,盡管售票大廳人滿為患,摩肩接踵,北京冬天的冷風還是嗖嗖地襲來,只好把手上的報紙折好,塞到胸前御寒。這一塊錢的報紙的功用,在排隊的過程中被發(fā)揮到了極致。
之后,紅日初升,一輪金色的太陽照亮了西客站的角角落落。沐浴在暖洋洋的陽光下,我買到了一張站票。幾天之后,我站在南下的火車上,手里握著這張站票,瀏覽了祖國兩千多里路的云和月。
畢業(yè)以后,分析了幾年來過年回家購票的經驗與教訓,得出一個結論:票不能買,票需要搞。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有一顆購買春運熱門車票的心且持之以恒,自然能夠找到買來車票的門路。這個購票的關系,經過一年精心地呵護終于在年末的時候派上了用場。臨到春節(jié)的時候,撥通了同事的電話,同事告知某日某時,帶好票款,在售票大廳39號窗口取票,不見不散。我自然依計行事,默默數著36、37、38……按約定走到39號窗口一看,傻了眼,唯獨此窗口不售票。心里正在猶豫是否去把窗口敲開,身后走來一人,不動聲色地遞給我一張緊俏的臥鋪車票。
那一年,我從從容容的邁進臥鋪車廂,坐在下鋪上,背靠著隔斷看著人頭攢動的站臺,感觸良多。
印象最深的一年,是一時疏忽,同事買錯了車票,三張臥鋪,去錯了城市。雖然在我那個北京同事的眼里,南方城市都一樣,只有北京是不一樣的,一旦離開北京,去哪兒又有什么區(qū)別?不過見我心急如焚,同事還是很夠意思地說再想想辦法。眼看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要購到第二天的三張臥鋪,這樣才能在年三十趕到老家,基本上不可能。我著急是著急,倒也還理智,覺得既然回家過節(jié)無望,盤算著怎么著也得先把這三張票轉手出去,盡量將損失減到最低。告別朋友,我轉身就去了西客站。這種商品雖然只有一寸見方,但是相當地搶手,轉眼就銷售一空,我點著票款和適當加價掙得的外快,正在考慮如何向家里的父母解釋不能回家過三十這一鐵的事實。電話突然響了,同事囑咐,明日正午時分,于西客站某處如何如何。第二天,我們一行三人如約而至,先是和一些旅客模樣的人匯合,然后被一內部人士輾轉帶上了火車。
后來在北京安了家,父母也來到北京定居,沒了過年回家買票的需求,漸漸也疏遠了我的那位同事。不過每到年末的時候,看到售票網點蜿蜒在北京冬季寒風中的購票隊伍,心中還是一陣陣地發(fā)緊。
同很多北京的朋友說起春節(jié)買票難的話題,那些朋友總是建議初一再走。為什么非要擠在一塊,為什么非要在大年三十之前呢?這不是自討苦吃嗎?每每聽到這樣的論調,我只有無奈地搖搖頭,與其說是北京本地土著很難理解北漂過年回家的堅韌決心,不如說是本地人難以感同身受外地人的思鄉(xiāng)情結。漂泊在外而不能在過年的時候與家人團圓,就好像航行在大洋中的船錯過了補給的港口。前面的旅途還很長,下一站的補給遙遙無期。這一張票,恰如鏖戰(zhàn)在拳擊場上的拳手,在拼盡全力的廝殺中,等待著那一回合暫停的鈴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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